笔记

2010/11/06 感情悟道

文人爱笔。我虽不是文人,“历史”上倒也曾对此物颇为喜爱。

小时候最先接触的是铅笔;并不晓得为什么铅笔就如此适合做启蒙之物:或许是因为造价低,小孩子的玩闹天性总免不了对周围的事物有所损伤,铅笔即便折了也不心疼;或许更重要的是铅笔的能涂改,小孩子的学习过程少不了尝试和修复。我却对铅笔从无喜爱之情,觉得这东西太过累赘而矫情。为了几十个字的书写,准备工作就要大半天,造成的工程废料也算不得雅观;而涂改,也不是我的爱好:写错了便写错了,划掉了重新来过便好;吭哧吭哧的用橡皮擦上半天,然后掩耳盗铃的在擦过的废墟上重来描画,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远不是好汉的作为。我自来对书极为珍惜,少见的会在书上涂涂画画。有时候若实在必须,铅笔唯有在此时才表现它不可替代的一面。尽管未必一定会在后来把书上的铅笔印记涂抹掉,这种存在的可选择性却至少让我对书本的负疚感稍稍减轻。

圆珠笔是铅笔的极为简便的替代物。可惜的是,在我读小学的那个年代,我能负担得起的,或者说在我生活的那个小村子里我能买到的,只是质量无法保证的廉价货。因此,一个奇怪的场景是,我对圆珠笔的深刻记忆,不是各式各样的圆珠笔的时新货,而是无穷无尽的我与圆珠笔斗智斗勇的艰辛历程。一支笔芯,在开始总是好的,流畅得眉飞色舞;然而,这种好景永远不会长久,过不了多少时日,或者漏油,或者干脆写不出字来,就像下嫁的公主,大小姐的脾气发作起来,又臭又长。而每在此时,我只能唯唯诺诺勤勤恳恳,把维修匠的角色扮演好。在这个艰辛的过程中,我也发展了一整套的治疗方案,主要的几种包括吹气疗法,加热疗法和休克疗法。吹气疗法主要用于油墨断层的情形,这种是相对好处理的。基本要领是拔掉笔尖,从笔芯的另侧开口(无油墨端)吹气。虽然步骤简单,但对尺度把握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双手和口腔即会中弹。因而也算得上是一种锻炼身体协调能力和反应敏捷度的良好方法。加热疗法用于不下水的情况,这种情况原因复杂,不过往往是由于笔尖的圆珠太过冷艳,热情不足。既然内火不足,比较好的方案就是加以外火辅助,将笔尖放至烛火上烤制。然而这种方法也同样要求操作人有良好的反应能力,因为烤制时间一长,笔芯的塑料部分即受热膨胀,引起笔尖脱落,难以再行修复。休克疗法是种看似消极却在疑难情形下往往极有用处的方法。在其他各种方案难以凑效的情况下,比较好的方法是将之搁置一段时间,放至一旁不予理睬。一个心得是,笔芯似乎也通人性,有着人性的弱点,就是不太懂得珍惜。当你对它好百般宠爱的时候,它却不领情的要罢工;当你最终决定要放弃了,它反而上赶着好了。我有好几支笔芯就是这么治好的,所以这个经验还不算虚妄。

小时候喜欢写点字,觉得能写一手好字也是满值得炫耀的;说的高尚点叫“爱好书法”,不过我这档次估计算不上。要写好字,一支好的钢笔是必不可少的;铅笔是过家家,圆珠笔更是不上档次的东西。说起钢笔,也免不了苦大仇深的一面;它的臭脾气一点也不比圆珠笔少。所幸的是钢笔在我小时候的财产里面算得上是贵重物品,所以统共也没有过几支;后来忘记了是小学高年级还是初中的时候,作为礼物收到了一支还算挺不错的钢笔,伴随了我好几年。而这支伴我鞍前马后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钢笔,其结局并不太好:因为我的不小心,一个令人追悔的自由落体让它的精华部分折戟。作为纪念和对我粗心的自责,这支钢笔的尸体在隆重的包裹之后被我郑而重之的收藏了,据信现在应该躺在家里某处我的物品中,具体位置待考。后来年长些,或者被赠与或者自己购买,也有过其他一些钢笔,大多都比那支光荣就义的高级点,可那支钢笔的影子却总难以抹去–我本质还是个恋旧的人。

书法到了高点的境界,必然会舍弃庞中华,而取颜柳欧赵,无论哪一家,叫得出名的。随之而来的,是书写工具从大众级别的钢笔到专业级别的毛笔的转变;正如现在广大的男青年努力提高摄影技艺,装备要从消费级数码到单反相机的转变一样:有毛笔在手档次就不一样了。也正如持单反相机的未必是摄影家,拿毛笔的也不一定就能下笔如有神;但总归是有那个范在那了,形象就能唬人。可惜的是有过的毛笔大多是秃头的,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包揽了每年的春联;但不管怎么说,能把春联呼伦圆了,就像能每张照片都能拍出几十兆的大小来一样,总可以在一定的范围里牛逼哄哄的。也因了写过几天的毛笔字,上大学的时候居然凭借此项才艺进入了院里的宣传部。那个时候宣传部的主要职责就是写海报贴海报;没有现在的发达和不缺钱,可以去找专人设计印刷,那个时候的大部分海报都是手写的。所以,我从宣传部的小干事做到部长,所干的主要任务就是练练毛笔字,然后瞅夜深人静或者黎明静悄悄的时候约上同志们,到楼下的海报栏,尽量的只撕掉那些已经过期的海报尽管有时候万不得已极不情愿并非本心的一些还有用的海报也需要壮烈掉,然后把自己的海报贴的极具负责的坚固和熨贴。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我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偶尔的体验一下当年做地下工作的豪情和使命感。

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我终于用上了不需要施展我的治疗才能的圆珠笔,也有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中性笔签字笔荧光笔啥的如雨后春笋般欣欣向荣。现在放在案头常用的一支圆珠笔,还是08年在法国的时候所里发给的,健康长寿到让我没了脾气。而且,也根本没有必要自己去购买,每次开会之类,总有免费的圆珠笔供你使用,积累到现在几乎从未用过的也有十数支。然而我总还是挺怀念小时候,曾经为了一支三色的圆珠笔,辛苦攒了一块一毛钱,一个人走了好几里路到一个比较大点的供销社,结果那支笔的价格是两块一毛钱;还好是一个认识我父亲的大哥在那里做营业员,给我垫付了那一块钱(在此谢过那位大哥;我从未归还过这一块钱,很抱歉)。这支笔带给了我几个月的简简单单的快乐;而现在,即便是百倍于千倍于那支笔价格的钱,也并不能期期然的带来如许的快乐。我想,货币并没有贬值到如此的程度;而只是,我的欲望,越来越难以用钱来满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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