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学生票与社会公平

2013/11/10 观事析理

首先援引新华社 2001年9月25日的一篇报道:

从铁道部现有资料查到的最早有关学生减价票的规定是195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铁道部《旅客行李和包裹运送规则》第17条规定:“各学院、大中小学校和各种干部学校、专业学校以及超过6个月的训练班中,没有薪金收入的学生,家在外地,在寒假、暑假或假期期间回家,购买硬座往返客票时,凭学校证明文件,可以享受减价的优待,但同一假期内只限一次。”在以后的数年中,规定虽经多次修改,但正规院校(公办)学生享受减价票的优待原则没有变。对此原则一直延续至今,铁道部运输局客运营销处主管规章的同志解释说:当初规定对学生票实行优惠,是为了减轻在外地读书学生的家庭经济困难,之所以一直没有取消,原因之一是优惠学生是铁路几十年的做法,变动起来影响重大;更主要是考虑到虽然铁路有困难,但发展教育是国家的百年大计,对学生实行半价票是铁路对教育最实际的支持。

从中可以看出火车学生票的几个特点:受益主体是学生;基本形式是假期往返学校火车票半价;政策来源和制定形式是国家规定;目的是支持教育。

学生票补贴的是学生身份

从上面的报道看,自1956年规定出台至今,火车学生票的补偿对象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即学生;由于中小学生异地上学的数量并不太大,所以学生票可以不精确的理解为主要的是对“正规院校”大学生的补贴。这里的“正规院校”是需要国家的某种认证资质的,所以近些年来一些不在认证目录上的民办高校也积极的在争取这个补贴。

类似的这种对无收入年轻人的补贴在英国也存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英国高校招生规模的扩大,产生了大批需要异地就学的大学生。通过英国学联(National Union of Students)和英国铁路(British Railways)的协商,英国铁路于1974年发行了第一版的“学生火车卡”,属于英国学联的学生们可以购买这个火车卡来获得乘车优惠。这个学生火车卡后来经历了种种改变,现在所用的是2008年5月发行的,称之为“16-25火车卡”(16-25 Railcard)。每个在16-25岁之间的年轻人和超过25的全职学生都可以以30英镑的价格购买一年的使用权,使用这种卡可以在购买绝大多数火车票的时候享受1/3(34%)的优惠,不受购票张数和往返区间的限制(详细介绍可见http://en.wikipedia.org/wiki/16%E2%80%9325_Railcard)。

从上面的介绍可以看出,中国的学生票跟英国的16-25火车卡首先的基本区别在于受益对象的不同:前者仅限于国家认可的学生,后者则不加区别的适用于所有16-25岁之间的经济条件有限的年轻人(和大于25岁的全职学生-因而可能无固定收入)。因而,一个基本结论是中国的学生票补贴的是“正规院校的学生”这一特殊身份,而英国的16-25火车卡则主要的是提供给缺少经济收入的年轻人的社会福利,二者在政策的定位上有本质的区别。

学生票的补贴来自国家计划

再从学生票这一政策的制定过程来看,这一政策的出台基本上是由官方(铁道部)所完全主导的计划经济行为。这个计划出台的依据也较明显,正如上面报道中铁道部官员所说,正规院校的学生是国家发展和建设的最主要的潜在力量,那么为了国家的未来,应该多看重他们的利益,所以也就可以拿国家的财政收入对他们进行补贴。从国家层面上来讲,就是以所掌控的社会资源补贴教育,从而潜在的有利于国家的未来发展。

英国16-25火车卡则更多的是一种商业行为。首先这个卡本身是有年费的,可以构成铁路公司的一部分收入来源。其次,英国铁路本身运力并不饱和,那么对存在的空闲运力,只要能够增加上座率,即便以折扣价售票也依然有利可图。从而,卡的价格本身和用卡可以有折扣这个事实,会刺激年轻人更多的出行,从而给铁路公司带来更大的收益。英国铁路有各种不同的折扣卡,但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这些折扣卡所针对的人群基本上只有小孩、年轻人和老人,这些人乘坐火车大多都不是工作原因:小孩乘坐火车往往是因为随父母非工作原因出行,年轻人和老年人则更多的各种非强制性的旅行。因为他们的这些出行大都不是强制性的,折扣卡的使用就可以鼓励他们更多的出行,从而增加铁路公司因空闲运力使用率提高而得到的收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少会有针对成年人的铁路折扣卡存在-因为他们因工作原因的出行是强制性的,因而无需给予他们折扣。

上面的对比想要说明的是,尽管在英国也存在着对年轻人(而不只是学生)的火车折扣,但这一政策本质上是出于商业因素,是铁路公司最大化利润的市场行为,而不像中国的学生票一样是国家对学生这个群体的来源于行政计划的直接补贴。

学生票是以国家计划补贴潜在高收入者

然而,与其他同龄人相比,正规院校的大学生(学生票补贴的主体)是以后潜在的高收入者。那么,学生票这一制度的本质,就是国家将全民所有的资源以行政计划的方式补贴潜在的高收入者,显然有违社会公平。

与之相反的,英国铁路公司的各种折扣卡则更多是出于商业利益考虑,并非迫于政府压力而来。另外,私有的英国铁路公司显然也并非承担公平义务的主体,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政策,都很难以公平与否来约束其行为。

学生票是以国家计划补贴高收入家庭

另外,中国的大学生在经济上基本还是依赖家庭支持的,因此,就其本质而言,学生票补贴的对象是学生所在的家庭而非学生个人。然而,有理由相信,正规院校大学生所属的家庭这个群体的经济水平是高于整个社会的平均水平的-因为一般而言经济条件越好的家庭的孩子读大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从这一角度讲,学生票是以全民所有的国家资源以行政计划的方式补贴高于社会平均经济水平的家庭,也显然有违社会公平。

相反的,由于西方对个人独立性的追求,相当多16-25的英国年轻人需要自己支付自己的生活费用(可能部分还需要家庭支持),所以相对而言英国的16-25火车卡更多的是对低收入个人无差别的补贴,更为符合社会公平的理念。

为什么我们习以为常

这样一个有违社会公平的政策却很少得到关注的原因,除了“这是小事”这样一个不成为原因的原因以外,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政策是倾向于社会精英的,所以虽然有违社会公正,却可能会促进社会效率的提升(虽然我对此表示怀疑),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另外的一个原因则是,几乎所有有能力对这个政策的公平性提出异议的人都是这个政策的实际受益者–我们总是对自己所能获得的利益不嫌多,永远对割自己身上的肉感到恐惧,也永远不容易与社会的主流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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