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写过一篇题目叫做 武侠 vs. 宫斗：选择何种社会 的小文章，其中一节论述了武侠世界中对武功的继承和创新的取舍，得出的结论是武侠里面好的武功一般都是继承而来，武侠世界里并不如何鼓励创新。因为这个原因，武侠世界就是门阀严重而机会不平等的。觉得这个论题有些意思，就再来多说几句。

武功是必然走向衰弱的

小说家们写武侠，首先必须得对武侠世界里的武功做个设定。假如是完全架空历史的小说，这个设定只要能够自圆其说就可以了；但很多的武侠，特别是成体系的金庸武侠，他的武侠世界是可以放到现实的历史里面去考量的，事实上很多小说就直接借用了现成的历史背景，比如以南宋为背景的《射雕》和《神雕》，以清为背景的《鹿鼎记》，等等。这种写法给武侠以真实感（和更多的附着其上的侠义精神、民族大义等吸引人的因素），但同时也对于武功的设定加上了现实的限制。

这个现实限制主要是指，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世界里面的武功水平几乎为零—没有轻功，没有内功，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外家功夫。而同时武侠小说里面要写的武功水平又显然的必须在一定的层次之上，否则就没有武侠什么事了。从而，武侠小说的武功体系的构建就必须要满足武功水平现在为零而在历史上有较高水平这样的动态发展条件。

从数学上说，要满足上面的限制条件，武功的动态发展可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大致单调的：武功水平在最古老的时候是最高的，然后水平逐渐降低，一直到现在为零。另一种是非单调的，允许武功的发展有动荡，也即武功水平在历史上可能存在多个极值点，

第二种武功水平的设定是更为复杂的，也有更多逻辑上的推论。比如说，假如武功水平在历史上某些时候是有急剧的变化的，那就有必要说明这种变化的原因，衰落固然可以解释成为战乱影响，上升期却并不好解释。再如，如果武功水平在历史上是有大起大落的，就隐含着一个意思，即现在武功水平为零的状态可能是偶然的，在未来某个时候武功水平可能会恢复回到一个比较高的状态，而这个推论就有些显得荒诞不经了。

由于这些（和可能其他的）原因，能够接受的（可能也是唯一的）武功设定就将是第一种，即武功水平是大致从远古较高的水平单调下降到现在为零的状态的。

武功的起源必然是神创论的

这种单调下降的武功水平的设定就引出一个有趣的推论，即武功的起源必定是无法解释的、神秘的。这是因为，越推之古代，武功水平越高，也就意味着在人类历史出现的那一刹那，武功水平应该是最高的，而这个最高的武功水平的缘起就只能推给神仙了。就算武功并非在人类历史出现的那个时刻就出现的，那么按照武功水平单调下降的设定，它的出现同样应该是突然的，并且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就是最高的，从而也就需要跟前者相同的解释。在这里，武功突然出现且处在最高水平的原因在于，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武功的发展就有一个上升（从一开始出现的不是最高到最高）和下降（从最高到现在的零水平）的过程，不是简单的单调过程了。

武侠世界必然是抑制创新的

既然武功水平是必然单调下降的，那么创新作为提升武功水平的手段，在武侠世界里就必然是没有重要的位置的。这样的武侠世界允许某个人创造出一套新拳法提升自己的武功水平，但不能接受整个武侠世界里的大多数人都有通过创造新的武功提升自己武功水平的能力。因为否则这个武侠世界里的武功水平就有非单调变化的可能。

看侠不看武

好的武侠小说里面有很多值得欣赏的因素。比如金庸的武侠小说，往往也是极好的爱情小说，又有荡气回肠的侠肝义胆，又有刻画入木三分的人间百态，读起来往往叫人酣畅淋漓。

然而，这个武功缔造的世界却并不太值得欣赏：这个世界是必然走向没落的、是机会极为不平等的、是创新严重缺乏的。没有任何一点跟我们希望看到的世界的规则相同。我们希望的世界应该是充满希望的、积极向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良好的发展机会的、社会有充足的创新作为社会发展的动力的。

所以，读武侠小说好的做法可能是，看侠不看武。看它的爱情、侠义、人心，而无需太过注意注定没落的武功—虽然这大约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