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欲望

2018/12/01 评书论影

在去往西安的飞机上,又捧起了我的Kindle。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Kindle不再像以前那样吸引我。经常的还会想起在伦敦的时候,常年并不寒冷的伦敦竟或也有下雪的日子,每当这个时候,倒上大大一杯红茶,小心的加上鲜奶,让茶的颜色正好就是想要的那个样子,掩盖掉红茶本色的苦,又不要有太多鲜奶的风头。然后,懒散的躺在独居小屋的大大的滚烫的暖气片旁,再盖上一方薄毯,准备工作也就差不多了。现在可以拿起大大的Kindle DXG,里面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一个个有意思的故事来。为戴德蒙的宏大叙事入迷不已,为李娟的勇敢幽默会心微笑,被那个码头工人哲学家惊为天人,被德鲁克的管理智慧说得心服口服。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而我却还在沉浸在那些故事里不愿回来。

后来渐渐看的就少了。找了两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一个理由显然到如果我不用那大约一定是藏了什么坏心思在里面的,就是回国了杂事多心境难平,这个理由有些一言难尽的悲伤,不想多去讲它;另一个理由也其实很有说服力,就是似乎阅读是有一个瓶颈的。看了很多的书后如果没有特别的融会贯通,再去看的话就没什么特别的意义。这虽然并不是像金克木说的那个“书读完了”,但也有这么一点理解在里面。之前看了不少的书,都是不求甚解的读,只是为了个乐趣,这自然也并没有什么,不过有一桩不好处,是我最近两年领悟过来的,就是这些数量众多的不求甚解的阅读,对最后面的理解力的本质提升帮助不大,这种提升最为重要的是深度,不是广度。那么,这种理解力的停滞不前带来的后果就是,在当前的理解力水平上确乎是“书读完了”,但我心里也明确的知道,书籍里面包含着近乎无穷的层次,我不过在某个浅近的层次遇到了阻碍,离着读完了书差的太远了。

这个道理也是我跟一些学生在谈论读书的时候经常会讲的。有些学生看我读了一些书,就愿意让我推荐给他们一些书看,估摸着很多时候也只不过是套近乎的意思,并不是在他们繁杂的学业之外还真有看杂书的兴致,但人生本已艰难,又何必说破,就也还是推荐起来罢了,权当满足我自己的好为人师也罢;而学校也搞一些书单什么的要我来推荐。自然都是会推荐的,却每每总要多加上一句,所推荐的书一般都是经典意义上的具有生命力的绝对好书,这个没错;对一个具体的阅读者来说,针对他的好书却是“相对好书”,是高于他当前的理解力半截的那类书,这样他读起来既需要努力也可有所进益,既不会因为太过低于他的认知水平而食之无味徒费时间,也不会因为太过高于他的认知水平而懵然不解徒增困扰。很不幸的,这就导致了一个大多数读书人都会碰到的麻烦,就是真正与他有益的“相对好书”只能由他自己试探而来,可如果都需要试探过才能确定是不是好书,那些推荐的“绝对好书单“充其量只提供一个参考集合,甚至于很多时候连参考集合的价值都不具备:比如,纽约时报每年的书单面向的大约是受过高等教育有一定阅读习惯的普通人,那么这个书单对年轻学生可能就太过高深,而对已经博览群书的智识之人就太过浅薄,并不具备太大价值。

从我自己的阅读历史上来说,我有两个时期阅读欲望特别浓厚。一个是在高中之前,那时候是对什么知识都感兴趣,什么书都想读,但基本上除了课本外没什么书可以读,所以就往往在学期开始刚发了新书的时候就把书全部看完了,于是随着学期进行生活慢慢变得无聊。印象深刻的两本书,一本是小学的时候某个假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本不知名作者的武侠书,书本身乏善可陈,但激励我上了大学之后一口气把金庸的全部武侠书读了不下三遍;另外一本是做小学教师的叔叔家看到的教育心理学的教材,就是那种现在一定不屑一顾的写得极差的教材,但从里面知道了感觉、知觉、认知等等的概念,我把这些知识一直悄悄的藏在脑中,并不多做炫耀,却一方面让我一直有了一种误解,觉得自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另一方面也支撑起了我一直以来对心理学的兴趣,这使得我在第二个阅读欲望浓厚的时期,也就是在英国的那些年,对一开始读哪些领域的书有了选择的方向。小时候的阅读兴趣是一种野性的蓬勃发展的兴趣,带着浓厚的天然的与生俱来的特色,只是可惜因为缺少土壤和阳光发育不良;在英国时候的阅读兴趣是一种更为主动规划的兴趣,是可以在充足的资源中进行选择的允许茁壮成长的兴趣。所以这个时期打下了我现在的知识体系的基本架构,然后很不幸的把之前几已消散的误解又重新拾了回来。

阅读欲望旺盛的那些日子固然怀念,倒也不做执念。因为阅读主要的是汲取知识,在成人的世界里应用知识才是主要的工作。尽管前者因为其私人的幸福状态而让人心向往之,后者却也绝不需要有所赧颜愧疚,因为尽管有那些零杂无意义的事务要做,”创造“这个伟大的事情也是站在后者一边的。我想,尽可以先做创造的工作,而在有需要或者有机会通过阅读提高智识的时候再去做阅读的事情就好,自然一点,急是急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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